“這個粉色, 你在裏面加一些檸檬汁，顏色會更鮮嫩一些。”

“這種青色，我們周家村那邊的山上有一種果子, 很好用, 顏色也不容易褪。”

......

孟家以前是開紡織廠印染廠織布廠的。

後來廠子交給了國家, 那些廠子大部分最後都遷到了城裏, 慢慢的, 也就不再是孟家當初的那些廠子了。

改革開放後, 孟家又幹回了老本行，在鎮子上重新開起了廠子，只不過規模肯定不能跟以前相比了，倒是更像小作坊。

林窈正在跟孟家的長孫孟喬桉說話。

孟喬桉今年二十四歲, 剛剛從原州工業大學畢業。

他大學畢業之後沒留在城裏，特地找了人調了分配，把好好原州城大廠子的工作調了，調到了許陵鎮做了一個鄉鎮幹部。

就是這鄉鎮幹部他也不好好幹, 一門心思就在孟家的作坊上。

......就因為這, 在大學裏談的好好的對象也掰了。

現在他跟林窈就是在討論著孟家印染廠的一些老方子。

......這些方子外面其實早都不用了，都用一些化學品來染, 但林窈聽說了孟家的方子卻很有興趣, 孟家人不介意她就要了來看, 看完還不算, 還和孟喬桉說得起勁。

孟老太太笑瞇瞇地看兩人說話，轉頭就跟韓向軍商量，道：“韓隊長，你們過來一趟不容易，我知道你明天就要上班, 但窈窈不是在放寒假嗎？我看啊，不如就讓窈窈留在這裏多些日子，回頭等天氣好了，我就讓桉子送她回城。”

韓向軍面上表情沒什麽變化。

他看向了林窈。

林窈聽到這話也轉過了頭來，兩人目光對上......別人看不出，她卻看到了他臉上的不悅和下沈的嘴角。

林窈心裏好笑。

她忙道：“不了外叔祖母，我答應了原禎，今天就回去呢，不能失信的，下次等天氣暖和了，我就帶原禎一起過來多住幾天，這邊山上等天氣暖和了，肯定好玩。”

孟老太太笑道：“好好好，其實啊冬天也好玩，桉子他們就喜歡冬天去打獵的，不過你暖和點來也好，可一定要過來啊。”

林窈笑得眉眼彎彎，道：“一定會的。”

這是孟喬桉道：“窈窈，你不是想要些布料嗎？我屋子裏有很多種，都是這幾年各地搜集來的，你去看看，有喜歡的就送給你。”

林窈還沒出聲，孟老太太就先笑道：“快去看看，窈窈啊，桉子他那布料房，得有上百上千種布料在那裏了，往日啊就別說是送人，就別人想進去看一眼他都不準的......也虧得你們興趣相投，要我說，窈窈這孩子，天生就像我們老孟家的孩子。”

林窈笑。

其實她不僅喜歡布料，她喜歡的東西多得很，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，她都喜歡。

但老太太這樣說她當然不會反駁，老太太高興就行。

林窈上午整理她媽的東西，和老太太孟家兩個舅母聊天，吃完午飯又去了孟喬桉的收藏室裏看布料，這樣一磨蹭，一直到了下午兩點多才在孟家人的不舍中離開。

這回是孟喬桉送兩人坐牛車到鎮上的。

大舅母看老太太看著牛車離開笑意盈盈，心頭略有隱憂。

等回到房裏沒人了，她跟老太太道：“媽，你是不是想撮合桉子和窈窈啊？”

老太太掃她一眼，道：“怎麽，你不樂意？”

“怎麽會？”

大舅母陪著笑，道，“窈窈就跟個仙女兒似的，性格好，又能幹又利落......只是也就是她太好了，我是怕她看不上桉子，可桉子卻一頭陷進去......而且我看韓隊長他......我們家桉子是好，但我再眼瞎，也不敢說他能比韓隊長更好。”

雖然只是相處短短兩日，但她們經歷的事多，眼睛都利得很，更何況她們也太了解自己兒子孫子，能讓孟喬桉帶去收藏室，送了一堆平時當寶貝似的布料......就是他親堂妹成親，也沒有這個待遇的。

他也不是個會看人相貌就給不同待遇的。

老太太慢慢收了笑，道：“那不是差著輩分嗎？”

“唉，”

大舅母小心看了一眼自家婆母，道，“媽，要我說，這算差什麽輩分啊，不同族不同宗，連姓氏都不同，就是兩家有些淵源罷了。往日裏我們那些世交家聯姻的，哪裏會管這種輩分的？”

老太太又笑了出來。

她點點頭又搖搖頭，道：“以前是這樣子的。不過我看韓隊長是軍人出身，正直得很，怕是會看重這個。”

說著頓了一下，又轉了話題慢慢道，“沒事，我知道你擔心什麽，但桉子是個什麽性子你不知道？他是個想做事的人，不會太過感情用事的，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寧願跟之前那個對象分了也要回來。”

“至於窈窈......那孩子可真是個能幹的。我聽她說啊，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，現在她還在自己做衣服賣，你聽聽她說那些染料布料，就是我們做這個做了幾十年的，有的也沒她懂得多......這孩子啊，有天賦。”

“如果她能嫁回我們孟家，是孟家之福。就算不能嫁回孟家，以後桉子他們也多個互相幫襯的，有什麽不好？感情都是處出來的，不相處，就算有血緣，有上一輩的舊情，都是走不遠的。”

大舅母欲言又止。

她還是有些擔心。

老太太笑道：“你放心，孩子們都是豁達的，出不了什麽事......這點事都經不住，還能成得了什麽大事？”

****

被老太太稱讚豁達的林窈此刻正坐在回原州城的車上，本來心情還不錯，這會兒身子卻越來越發冷，有些難受起來。

韓向軍開著車，面上沒什麽表情，看不出心情好還是心情不好。

靜默了半路，林窈覺得頭暈，就想說些什麽。

她手上繞著一截綢緞，轉頭問韓向軍道：“韓叔叔，今天孟喬桉跟我說，如果我有興趣的話，等我上大學之後，可以跟我合作，在原州開一家服裝公司，我做設計和技術指導還有培訓，他負責廠房，工人，原料還有宣傳這些其他的事情......你覺得他信得過嗎？”

她突然問他這麽一句話，語氣還自然地好像問他今天要不要接原禎回家一樣。

就在兩個小時前她還跟孟家人敘著情，跟孟喬桉也談得很相契。

......可偏偏她說著這話又再自然不過。

他轉頭看了她一眼，道：“我以為你們談得很相投？”

林窈沒聽出這其中的酸味。

她點了點頭，慢慢道：“是很相投，但那跟一起開服裝公司，他信不信得過有什麽關系啊？就算他人很不錯，很懂布料，也很懂這一行，可是我並不知道跟這個人真的一起做事是不是可信啊。不過，”

“交流起來倒還算交流得通，你看我今天拿他的布料嘛......我跟你說，我是付了錢的。”

韓向軍：......

他看著遠處道路上白茫茫的路面和樹枝，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，好像有一點不太明白她說了什麽。

林窈看他那副表情忍不住就笑了出來。

她喃喃道：“我今天拿過來的一些布料，市面上是很難買到的，我很想要，但就算孟喬桉說送給我，我也不可能白要的，我又不是土匪，所以是給了他錢買過來的......當時他的表情也很好笑，不過還是同意了。”

給了錢就不是土匪嗎？

韓向軍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不過原先堵在心口悶悶的感覺卻慢慢散了開來。

......這丫頭，簡單是真簡單，但現實，那也是真現實。

就跟她跟周家村的那些鄉親是真親切，但賣起東西來也是一筆賬一筆賬記得真清楚一樣。

也不知道這性子到底是怎麽來的。

他心裏搖了搖頭，語氣卻溫和了許多，道：“你離上大學都還有一段時間，也不用急著判斷，而且大學的話精力有限，你也可以試著先以你喜歡的方式去做，服裝公司如果你覺得太過覆雜的話，可以先在讀大學的時候開個店，先自己負責所有的事情，等熟悉了，後面再做下一步。”

林窈“唔”了一聲，道：“嗯，你說的對，我也不會去做讓我頭疼，還有也沒有多少興趣的事，這個事情我暫時都沒有興趣......我一開始只是為了賺生活費。”

又是生活費。

韓向軍好笑，道：“那你之前幫我做了很多衣服，我是不是應該付你錢？”

“啊。”

林窈顯然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句。

她和他，好像是用錢完全算不清楚的啊......她還給他喝過她的血呢，她的血是錢能買到的嗎？

但這個該怎麽回答呢？

她暈得很，剛剛說話是為了提神，可沒想到說了一會兒話反而更沒什麽精神了。

所以也忘了平常他應該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。

她靠在車上想著該怎麽回答他，卻集中不了精神，一想就想了許久。

他等不到她說什麽，就又轉頭看了她一眼，不過這一看卻發現她坐在那邊，面色發白......本來她皮膚很白，但都是透著粉色的，這會兒卻是慘白，甚至帶著些青色。

他一驚，把車開慢了些，然後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，道：“窈窈，是不是不舒服？”

“唔。”

他的手很熱很燙，貼上她的額頭她身上的寒氣都好像被驅散了些。

她“嗯”了聲，低聲道，“韓叔叔，我有點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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